第四十八案 皂荚丸证其一
(颖师亲撰)
师曰:《要略》曰:“咳逆上气,时时吐浊,但坐,不得眠,皂荚丸主之。”按射干麻黄汤证但云咳而上气,是不咳之时,其气未必上冲也。若夫本证之咳逆上气,则喘息而不可止矣。病者必背拥叠被六七层,始能垂头稍稍得睡。倘叠被较少,则终夜呛咳,所吐之痰黄浊胶黏。此证予于宣统二年,侍先妣邢太安人病亲见之。先妣平时喜进厚味,又有烟癖,厚味被火气熏灼,因变浊痰,气吸于上,大小便不通。予不得已,自制皂荚丸进之。长女昭华煎枣膏汤,如法昼夜四服。以其不易下咽也,改丸如绿豆大,每服九丸。凡四服,浃晨[168]浃晨:次日早晨而大小便通,可以去被安睡矣。后一年,闻吾乡城北朱姓老妇,以此证坐一月而死,可惜也!
曹颖甫曰:有黄松涛者,住城内广福寺左近,开设玉器店,其母年七旬许,素有痰饮宿疾,数年未发,体甚健。某秋,忽咳嗽大作,浊痰稠黏,痛牵胸胁,夜不能卧,卧则咳吐,胀痛更甚,前所未见。病发三日,乃延余诊,其脉弦数,气急促,大便三日未行,力惫声嘶,喘不能续,证已危险。余乃告其家人曰:此属痰饮重证,势将脱,若不急救,再延片刻,无能为矣。于是急取控涎丹一钱五分,以开水冲玄明粉三钱吞送。不久,咳减,气急稍定。至晚,大便下,作黑色,能安眠。达旦,诸恙尽失。于是始知控涎丹系十枣汤变其体制,用以备急者也。然考此病本皂荚丸证。《金匮》所谓“咳逆上气,时时吐浊,但坐不得眠,皂荚丸主之”是也。但此证来势暴厉,病体已不支,恐皂荚丸性缓,尚不足以济急耳。
笔裹针
范九思,宋人,业医善针,沉疴悉能起之。一人患喉蛾,诸医不能愈,且畏针。范与末药以笔蘸搽,而暗藏针于内以开之,遂愈。
第四十九案 皂荚丸证其二
(颖师讲授,佐景笔记)
师曰:门人卢扶摇之师曹殿光,芜湖人,年五十所,患痰饮宿疾,病逾十载。扶摇不能治,使来求诊。其证心下坚满,痛引胸胁,时复喘促,咳则连声不已,时时吐浊痰,稠凝非常,剧则不得卧。余谓其喘咳属支饮,与《伤寒论》之心下有水气,《痰饮篇》之咳逆不得卧,证情相类,因投以小青龙汤,不效。更投以射干麻黄汤,合小半夏汤,又不效。而咳逆反甚,心殊焦急。更思以十枣汤攻之,而十枣又为胸胁悬饮之方。思以葶苈大枣降之,而泻肺系为肺胀、肺痈而设,皆非的对之剂。纵投之,徒伤元气,于病何补?因念其时吐痰浊,剧则不得卧,与《金匮》所载皂荚丸证,大旨相同。遂以皂荚炙末四两,以赤砂糖代枣和汤,与射干麻黄汤间服之。共八剂,痰除喘平,诸恙尽退。
引痘略
邱熺,字浩川,清南海人。种牛痘之法,以嘉庆十四年四月由吕宋传至澳门,熺身试之,并行之家人。戚友知其效,遂居会馆专司其事。十数年所累种千百人,均无一失,乃于嘉庆二十二年著《引痘略》一书,实吾国知有种牛痘法之第一人也。
麝香毒
是巨渊,明江阴人,得异人方,号神医。苏州富家子,病大热,群医不治。巨渊凿地为坎,令病者卧其上,泥水沃之,须臾愈。或问故,曰:多宠妾,中麝香毒也。
第五十案 皂荚丸证其三
(颖师讲授,佐景笔记)
师曰:余尝自病痰饮,喘咳,吐浊,痛连胸胁,以皂荚大者四枚炙末,盛碗中,调赤砂糖,间日一服。连服四次,下利日二三度,痰涎与粪俱下,有时竟全是痰液。病愈后,体亦大亏。于是知皂荚之攻消甚猛,全赖枣膏调剂也。夫甘遂之破水饮,葶苈之泻痈胀,与皂荚之消胶痰,可称鼎足而三。惟近人不察,恒视若鸩毒,弃良药而不用,伊谁之过欤?
曹颖甫曰:余治张大元喘咳,不得卧,亦用控涎丹法,一下而愈。近数年来大元染有烟癖,浓痰和水而出,一夜得一大玻璃杯。诸痰饮方绝无功用,皂荚灰亦无济。大约水气太甚者,既不当用涤除油垢之法,而中有浓痰者又非温药所能治乎?
佐景按:鸦片本为大药,彼以大药为家常便饭,宜乎他药之不能奏功。故任何病证发于嗜烟之体,较常人为难治,不啻倍蓗者,常历试不爽也。
歌一首
叹无聊,便学医。噫!人命关天,此事难为。救人心,作不得谋生计,不读方书半卷,只记药味几种,无论臌膈疯痨,伤寒瘰疾,只打听近日时医,惯用的是何方何药。试一试,偶然得效,便觉得稀奇;试得不灵,便弄得无主意;若还死了,只是说,药不错,病难医。绝多少单男孤女,送多少高年父母,折多少少壮夫妻。不但分毫无罪,还要药本酬仪。问尔居心何忍,王法虽不及,天理实难欺。你若果有救世真诚,还望你读书明理,做不来宁可改业,免得阴诛冥击。
(徐灵胎)
第五十一案 皂荚丸证其四
(颖师医案)
郑(左,住方浜路口,年八十二岁),湿痰之体,咳嗽,四肢浮肿,病情属溢饮,原当发汗利小便。但以浊痰阻于胸膈,咳而上气,但坐不眠,痰甚浓厚。病急则治其标,法当先用皂荚丸以下胸膈之痰,俾大小便畅行,得以安睡,方是转机。今按两脉结代,结代之脉,仲景原以为难治。药有小效,方议正治。
土皂荚(去黑皮,去子,去弦,酥炙,研细,蜜丸如桐子大,每服三丸,日三服。以黑枣二十枚浓煎,去渣,送丸)
拙巢注:病家将此方询诸他医,医以剂峻,劝勿服。其后究竟如何,不可得而知矣。
曹颖甫曰:皂荚丸之功用,能治胶痰,而不能去湿痰。良由皂荚能去积年之油垢,而不能除水气也。然痰饮至于嗽喘不已,中脘必有凝固之痰,故有时亦得取效。惟皂荚灰之作用乃由长女昭华发明。彼自病痰饮,常呕浓厚之痰,因自制而服之。二十年痰饮竟得劖[169]劖(chán缠):铲除除病根。予服之而效。曹殿光适自芜湖来诊,病情略同,故亦用之而效也。
佐景按:《金匮》本方云:“皂英八两,刮去皮用,酥炙。上一味,末之,蜜丸,桐子大,以枣膏和汤,服三丸,日三,夜一服。”刮去皮用者,刮去其外皮之黑衣也。酥炙者,用微火炙之,使略呈焦黄即得,勿成黑炭也。服三丸者,每服三丸也。日三夜一服者,日中三服,夜间一服,竟日共四服,计十二丸也。故或云本药荡涤刺激之力甚大,一日用量不得过梧子大三丸者,非也。枣膏和汤者,言预用枣肉煎熬成膏,及应用时,取膏加热水,使混和成汤,送本丸也。尤氏云:“饮以枣膏,安其本也。”此说甚是。伸言之,即恐皂英入胃,非但去浊痰,并将殃及胃中宝贵之津液,故必用枣膏以固护之,此吾友吴凝轩之说也。吾师代枣膏以砂糖,无非取其便捷,然其保津之功,恐不及枣膏远甚。顾二者皆属甘味,与甘草之安肠生津,饴糖之建中定痛,有异曲同工之妙。
综计以上本汤四案,第一案邢太安人先一日四服,共进如梧子大者十二丸,次一日共进如绿豆大者三十六丸。今案凡蜜丸如梧子大之丸药,每钱约得十余丸,则如梧子大十二丸者,量仅钱许耳。第二案曹殿光用皂英末四两者,乃其八日间之总量也。即先一日服皂荚末一两,次日改服射干麻黄汤一剂,以后第三、第五、第七日同第一日,第四、第六、第八日同第二日。按每日服末一两较第一案之钱许量已大增,但此为皂荚焦黑之灰,彼为同品炙黄之质。黑者力微,黄者力巨,故其量为反比,而二者病情又有重轻之分,故量虽迥异,并非矛盾。第三案吾师自以皂荚大者四枚炙末,盛之得一小半碗。余尝试择大皂荚一枚,不去皮弦与子,衡之,得新秤一两许。又取大者二枚,炙之使焦,研之为末,衡之,得六钱许。是四枚末约为一两二钱许,与第二案所称之两许,亦尚相合。第四案如古法,与第一案同。按本药究属峻品,无经验之医生初次试用,宁自每服五分递加,较为妥当。
又按:用皂英无非取其荡涤胶痰,而其能荡涤胶痰者,盖即赖其中含有石碱素。余云岫先生曰:吾辈所用之祛痰剂,西药如西尼加根,中药如远志、桔梗、皂英,中皆含有石碱素,所谓刺激性祛痰剂是也。故用牙皂之荚,可以代西尼加根云云。中西学说相通,信哉。
曹颖甫曰:除痰之药有碱性者为长,故咯痰不出者,用桔梗甘草汤,无不克日取效,以桔梗含有碱性故也。痰黏胸膈而不出,则用有碱性之桔梗以出之,所谓在高者引而越之也。胶痰在中脘,则用有碱性之皂荚以下之,所谓在下者引而竭之也。凡用药有彻上彻下之异,可因此而观其通矣。
摩索
卢之颐,字子繇,明卢复子。年二十八,父卒,遗命之颐,著《本草乘雅》,越十八年而成。于是注《伤寒》,越五年而《伤寒金婢》亦成。然因心劳血耗,当参覆《本草》毕而右目眇[170]眇(miǎo 秒):眼睛失明,或一目失明,疏钞《金婢》终而左目又眩。年五十六,而目遂矇。时论疏《金匮》甫及其半,不能复书,乃瞑目晏坐,摩索其义,有所得。则口授其婿陈曾篁录之,越四年乃成,遂以《摩索》名其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