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十五案 炙甘草汤证其一
(颖师讲授,佐景笔记)
师曰:律师姚建,现住小西门外大兴街,尝来请诊,眠食无恙,按其脉结代,约十余至一停,或二三十至一停不等,又以事繁,心常跳跃不宁,此仲师所谓“心动悸,脉结代,炙甘草汤主之之证”是也,因书经方与之,服十余剂而瘥。
炙甘草(四钱) 生姜(三钱) 桂枝(三钱) 潞党参(二钱) 生地(一两) 真阿胶(二钱,烊冲) 麦冬(四钱) 麻仁(四钱) 大枣(四枚)
佐景按:大论原文煎法,用清酒七升,水八升,合煎,吾师生之用本汤,每不用酒,亦效。惟阿胶当另烊冲入,或后纳烊消尽,以免胶质为他药粘去。余用阿胶至少六钱,分二次冲,因其质重故也。
曹颖甫曰:阳气结涩不舒,故谓之结;阴气缺乏不续,故谓之代。代之为言,贷也,恒产告罄,而称贷以为生,其能久乎?固知《伤寒·太阳篇》所谓难治者,乃专指代脉言,非并指结脉言也。
热酒黑铅
唐与正,宋时人,善医。凡人有奇疾,以意疗之,无不效。一小女患风痹赤肿,诸医以风热治之不效。唐诊视云:肝肺之风热,治之遂愈。惟顶上高肿寸许,询其乳母,好饮热酒。唐遂悟,以前剂倍加葛根,数服而消。
一人因服黑铅丹,卧则小便微通,立则不能涓滴,服诸通利药并不效。唐曰:乃结砂时铅不死,硫黄飞去,铅入膀胱,故卧则偏重犹可溲,立则正塞水道,自不能通。用金液丹三百丸,分为十服,煎瞿麦汤下,膀胱得硫黄,积铅成灰,从水道下,累累如细砂,其病遂愈。
第五十六案 炙甘草汤证其二
(颖师医案)
唐(左),史惠甫介绍。
初诊(十月二十日)脉结代,心动悸,炙甘草汤主之,此仲景先师之法,不可更变者也。
炙甘草(四钱) 川桂枝(三钱) 潞党参(三钱) 阿胶珠(二钱) 大麻仁(一两) 大麦冬(八钱) 大生地(一两) 生姜(五片) 红枣(十枚)
佐景按:唐君居春申,素有心脏病,每年买舟到香港,就诊于名医陈伯坛先生。先生用经方,药量特重,如桂枝、生姜之属动以两计。大锅煎熬,药味奇辣,而唐君服之,疾辄良已。今冬心悸、脉结代又发,师与炙甘草汤,服至三五剂,心悸愈,而脉结代渐稀,尚未能悉如健体。盖宿疾尚赖久剂也。君又素便秘,服药则易行,停药则难行,甚须半小时之久,故师方用麻仁一两之外,更加大黄三钱。
二诊(十月二十三日)二进炙甘草汤,胃纳较增,惟口中燥而气短,左脉结代渐减,右脉尚未尽和,仍宜前法加减。加制军者,因大便少也。
炙甘草(五钱) 川桂枝(四钱) 潞党参(五钱) 阿胶珠(二钱) 大熟地(一两) 大麻仁(一两) 麦冬(四钱) 紫苏叶(五钱) 天花粉(一两) 生姜(三片) 红枣(七枚) 制军(三钱)
附子证
张遂辰,字卿子,明仁和县人。塘栖妇人病伤寒十日,热不得汗,或欲以大黄下之,主人惧,延遂辰诊之曰:脉强舌黑而有光,投大黄为宜。此人舌黑而润,不渴,此附子证也。不汗者,气弱耳,非参、芪助之不可。一剂而汗解。
第五十七案 炙甘草汤证其三
(颖师讲授,佐景笔记)
师曰:昔与章次公诊广益医院庖丁某,病下利,脉结代,次公疏炙甘草汤去麻仁方与之。当时郑璞容会计之戚陈某适在旁,见曰:此古方也,安能疗今病?次公忿与之争。仅服一剂,即利止脉和。盖病起已四十余日,庸工延误,遂至于此。此次设无次公之明眼,则病者所受苦痛,不知伊于胡底[173]伊于胡底:到什么地步为止也。
佐景按:本案与前案同例,惟一加麻仁,一去麻仁,均具深意,岂流俗庸工之所知哉?古方不能疗今病,逼肖[174]逼肖:很相似时医口吻,第不知何所据而云然,何怪江南无正伤寒之论调,犹盛于今日也。黄钟毁弃,瓦釜雷鸣,付之一叹!
曹颖甫曰:玉器公司陆勋伯寓城隍庙引线弄,年逾六秩,患下利不止,日二三十行,脉来至止无定数。玉器店王友竹介余往诊。余曰:高年结脉,病已殆矣。因参仲圣之意,用附子理中合炙甘草汤,去麻仁,书方与之。凡五剂,脉和利止,行动如常。
按:古方之治病,在《伤寒》《金匮》中,仲师原示人加减之法,而加减之药味,要不必出经方之外,如阴亏加人参而去芍药,腹痛加芍药而去黄芩,成例具在,不可诬也。如予用此方,于本证相符者则用本方。因次公于下利者去麻仁;遂于大便不畅者重用麻仁,或竟加大黄;遇寒湿利则合附子理中;于卧寐不安者,加枣仁、朱砂。要不过随证用药,绝无异人之处,仲景之法,固当如此也。
佐景又按:余用本方,无虑百数十次,未有不效者,其证以心动悸为主。若见脉结代,则其证为重,宜加重药量。否则,但觉头眩者为轻,投之更效。推其所以心动悸之理,血液不足故也,故其脉必细小异常。妇女患此证之甚者,且常影响及于经事。动悸剧时,左心房处怦怦自跃,不能自已。胆气必较平时为虚,不胜意外之惊恐,亦不堪受重厉之叫呼。夜中或不能成寐,于是虚汗以出,此所谓阴虚不能敛阳是也。及服本汤,则心血渐足。动悸亦安,头眩除,经事调,虚汗止,脉象复,其功无穷。盖本方有七分阴药,三分阳药,阴药为体,阳药为用。生地至少当用六钱,桂枝至少亦须钱半,方有效力。若疑生地为厚腻,桂枝为大热,因而不敢重用,斯不足与谈经方矣。
余治验过多,不暇尽数证引,姑简述一二如下:有卢氏妇经事淋漓不清,其夫忧之,虑成漏证,与本汤一剂,经即止,神即安。有王氏妇足肿不良于行,每日下午三四时许,背脊酸痛,不可名状,服本汤三剂,肿者退,而痛者除。有马姓女郎患失眠,又易怒,服此汤后,日间也欲眠,不与人忤矣。病家无识,以为服药之后,何反神惫也?不知今日之多眠即所以代偿前此之失眠(与病愈后之多食同例),迨偿负既足(有偿至旬日之久者),安用昼寝为?
有沈姓教师,经西医诊断患心脏病,而治心脏病之特效药尚未发明,戚然来问计。余曰:君所需之特效药早已发明,其发明之日至少在距今一千七百年以前,君特不自知耳!教师愕然,服本汤而心脏病除。有吴姓老妇两手臂筋挛,服本汤得屈伸自如。夫经漏、足肿、脊楚、失眠、易怒、心病、筋挛,病象万千,余何能一方而愈之?实告读者,辨证之功也。
本汤证在男子多发于病后,在女子每见于平日。但吾国妇女最喜讳疾忌医,君如告之曰病,彼不信也。试服汤而精神焕发,兴趣倍增者,彼曰:我前此体虚也。果依此说,炙甘草汤能补虚,然则《伤寒》方又岂惟专治伤寒而已哉?柯氏谓《伤寒论》中多杂病方,信然。
神交邵子餐芝贻书教曰:本录脉诊一项似欠详明。余拜聆之下,无任感铭[175]感铭:感激而铭记于心。爰特添本证脉象一二如下,以补前愆。按本汤证脉象数者居多,甚在百至以上;迟者较少,甚在六十至以下。服本汤之后,其数者将减缓,其缓者将增速,悉渐近于标准之数。盖过犹不及,本汤能削其过而益其不及,药力伟矣。又血亏甚者,其脉极不任按,即初按之下,觉其脉尚明朗可辨,约一分钟后,其脉竟遁去不见;重按以觅之,依然无有。至此,浅识之医未有不疑虑丛生者。但当释其脉,稍待再切,于是其脉又至。试问脉何以不任按?曰:血少故也。迨服本汤三五剂后,脉乃不遁,可以受按。此皆亲历之事,绝非欺人之语。
依理,一人二手,其脉当同,然而事实上不尔,左右二脉每见参商。脉理之难信,有如是者。抑吾国同胞不甚讲究健康,尤以妇女为甚。试执一无病之人而切其脉,辄多病象,或至数不合,或洪细无度,以医学目光衡之,悉是病体,而同胞不自以为病。一旦发热卧床,病上加病,其病脉又加异象,几至不可究诘,直有难以言语形容之者,即使勉事形容,而人亦难能了解者。脉象之难言,又有如是者。故拙按中言脉象略简者,未尝无苦衷于其间也。
热剂冷服
许梦熊,号环山,明金陵人。有一病者似患火证,诸医饮以凉药,狂躁异常。熊过诊曰:急当以参、附、姜、桂投服。或曰:狂躁若此,再用热剂,喷血奈何?熊曰:不难,药用井水浸冷服之,当立效。如法治之,一服,躁稍定;再服而病者帖然卧矣。未数日,病果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