病证分类治法举例[223]
姜佐景
依吾中医内科治病惯例:一病者来,经望闻问切以后,普通开予一方,嘱照配依法煎服。倘患者病证简单,一张药方固即可以胜任。设或病证复杂,即患者同时患二种以上病或证时,就有分开两张药方,分时煎服的必要。这就是本题所称“病证分治法”的意思。现在举例如下。
一、疟与痢分治举例
抗战时期,笔者退居浙东,地方不靖,疫病丛生。一童方十五六岁,同时患疟与痢二种病。病家固自知之,遍求诊治于诸大名医之门,医家当更悉其症结所在。但服药三余月,非但未愈,反益加重。后到余处请诊,并提供前医所开药方数十纸。察之,按病疏方,对证发药,可谓丝丝入扣,贴题已极。然而方药未能愈病却是事实,奈何?
病童既来就诊,余未便辞以不能治,欲为立方,又岂能胜越前医?不得已,聚精沉思,发觉前医诸方有一共通之点在:即一方并列治疟治痢诸药味是也。余何不独辟蹊径,将疟与痢二病分治之。于是先开一方,专门治疟,简单直接,十来味已足。嘱病家于疟发冷前二小时,服第一次汁,又前一小时服第二次汁,并在服后盖被取汗。加开一张方,专门治痢,明瞭了当,十来味亦足。嘱其于有暇之上午或下午,分服药汁二次。如是诊治七八次,服药约半月,二病竟告齐息。
按:吾医界有谚语云:“痢变疟,勿吃药(表示病势转轻);疟变痢,买块地(表示病势加重)。”今疟变痢同时并患,足证颇不简单,而上述分治法能奏肤功,是此法确有注意之价值。
二、疟之寒证热证分治举例
当时浙东流行所谓“恶性疟”者,吾中医逢此,得手者固多,而焦头烂额者更不少。其疟先发寒冷,时间较短,转化为壮热,甚至神昏谵语,治颇棘手。后余采分治法:先开一温性治疟药方(不参凉药),嘱病家冷前一二小时服之。又开一凉性治疟药方(不加温药),嘱于转热后随服。如是分次服药后,寒热发作之程度果然均较减轻,病愈迅速许多。
后余更想到:热退之后,还应加服一帖补剂,如补中益气汤之类,以复元神,而培体力,且可间接减轻下回之寒热。但余究未曾一次开出过三张药方,给同一个患疟者。诚以移风易俗,颇非易事,果或行之,彼无识之病家或将目医师本身为有神经病乎?
三、风湿麻痹病分治举例
抗战期间,城市医师大疏散到乡村轮回治病。因之见到许多在城市见不到的光怪陆离的病证(乡村经济贫困,医药设备欠缺,高明医生不多,诸种因素造成)。一病人,自谓患风气病,且谓系“七十二种风气病”中最厉害的一种。姑妄言之,姑妄听之。其病周身瘫痪,终日卧床不能起,午时后尤甚,略呈恶寒之状,足腿更不得动弹,形如僵去。服药乏效,医者束手。
余为适应环境,并替病家着想,力求简药、省费、速效,采用上述分治法。先开桂枝汤一方,嘱煎二次,均在上午服下。又开芍药甘草汤加味一方,嘱煎二次,均在下午服下。如是每日均用此二首基本方,略略加减药味,以安其心。不意服药后逐日见佳,半月后竟能起床行动,邻居乡里,引为奇谈(经方施用得当,见效每出意表。桂枝汤及芍药甘草汤之药理,及二汤证之病理,均详见笔者编按《经方实验录》曹师颖甫医案内)。
四、上热下寒证治法阙疑
一日,余巡视乡村,见一奇证。其证上热津竭,下寒水泛,上虚神疲,下实邪滞。病家无力延医,证象加剧。察其舌质光绛,毫无苔意(有人因服热剂劫津,致舌绛苔剥者,但本证非是)。面不肿,但瘦削,神疲力乏。如依此疏方,则鲜生地、鲜石斛、玄参、麦冬、知母、玉竹辈滋阴生津之味,当在可用之列。但察其两腿及足,水肿颇甚,皮色黄白,不能移步。似又当用温药,逐水退肿,则附子、桂枝、干姜、麻黄、茯苓、泽泻等应为适用之品。
虽然在理论上,一方中可以并列寒温,令其互见功能,但应付若是上热下寒、上虚下实的病证,余尚缺少临床经验,加以当时巡视乡村,限于时间,好像走马看花,无法施治。后思若果施以上述分治法,或比较可能见效乎?但应如何分法,用何方剂,始终未得定论,更不敢自信。所以十余年来,对本证之治法问题,一直萦回脑际,未曾淡漠。倘承高明见教,开启茅塞,下工之愿也!
余曾谓,治病犹如解数学上的方程式,方程式有一元的,有二元的,更有多元的,皆有其一定的解法。但遇特殊的方程式,又当采取特殊的解法,方称直截了当。本篇所述“病证分治法”亦好譬一种特殊的治法,以治特殊的病证罢了。是否有当,还希高明教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