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徐小圃儿科医论二则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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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上海儿科名医

  一、强调阳气

  先生临证强调阳气对人体的重要性,师于道中莫逆之交上海名医祝味菊,人称“祝附子”。

  凡是学者的鲜明学术观点都是从实践经验中得来的结晶。徐老在行医之初,也曾偏重于“小儿纯阳,无烦益火”“阳常有余,阴常不足”的理论,以“小儿热病最多”为指导思想,所以治疗用药方面偏“清”,是以温病学的理论方药为准则的。后来,却一跃而转为“温”,外感广用麻、桂,里证重用姜、附,崇尚《伤寒论》的一方一药。这是为什么呢?先生虽得祝味菊运用温阳方法的独特经验,然而这与他成名之后,平时所诊疗的对象有密切的关系。记得我在随师临证时,绝大多数求诊患儿属于久病失治或辗转求治的重危病症,其中尤以阳气受损、正不敌邪的脱闭证候者多,所以在处方中相应地常常使用温阳扶正法则。

  关于小儿的机体特点,历来就有两种不同认识。《颅囟经》提出:“凡孩子三岁以下,呼为纯阳”;《小儿药证直诀·序言》中也谈道:“小儿纯阳,无烦益火”;《临证指南医案·幼科要略》又强调了“襁褓小儿,体属纯阳,所患热病最多”之说。据此认识,在治疗小儿疾病时,宜用清凉药,力避温阳药物。但亦有不少儿科学者对纯阳之体的学说抱有相反的观点。如《保赤存真》的作者余梦塘云:“真阴有虚,真阳岂有无虚……此又不可徒执纯阳之论也。”罗整齐在《鲋溪医论选》中论及小儿机体特点时也说:“小儿年幼,阴气未充,故曰纯阳,原非阳气之有余也,特稚阳耳!稚阳之阳,其阳几何?”他们在治疗上主张以扶阳为主,称为温阳学派。这两种不同的学术见解,形成了儿科领域中“以清为主”和“以温为主”的两大学派,至今在儿科领域仍有着深刻的影响。

  小圃先生从小儿机体“肉脆、血少、气弱”的生理特点出发,认为“阴属稚阴,阳属稚阳”,而决非“阳常有余,阴常不足”的“纯阳之体”。所以,他在立论上特别强调阳气在人体的重要性。他非常欣赏《素问·生气通天论篇》中“阳气者,若天与日,失其所,则折寿而不彰”的论述,以及张介宾在《类经附冀·求正录·大宝论》中提出的“阳化气,阴成形”“凡通体温者,阳气也;一生之活者,阳气也”“热为阳,寒为阴……热能生物”“得阳则生,失阳则死”的观点。对这些观点,他通过长期临床实践做出进一步的阐述。他认为,阳气在生理状态下是全身的动力,在病理状态下又是抗病的主力,而在儿科尤为重要。在治疗方法上,他推崇陈复正“圣人则扶阳抑阴”之论,主张治小儿疾病必须处处顾及阳气,并且善于在明辨的基础上识别真寒假热。所以,他在临床上善用辛温解表、扶正达邪、温培脾肾之阳以及潜阳育阴等治则;在用药配伍中,灵活全面,尤擅于各法之间和各药之间的联系,对于温与清的结合、剂量轻重尺度等,莫不丝丝入扣,恰到好处。

  例如,他对桂枝的应用,解肌透表必加生姜,有汗发热均伍芍药,无汗表实伍麻黄,项强伍葛根,太少合病用柴胡,清心泻火合黄连,烦渴除热加生石膏,肺热肠热合黄芩,里实腹痛合大黄,(桂)与附同用以温阳,与参、芪同用以益气,与甘枣同用以补心脾,与饴糖同用以建中,与苓、(白)术同用以利水,与五味子同用以纳气,与龙、牡同用以潜阳镇惊。且常喜与磁石共投,加强其潜阳于心的协同作用。他常说,使用羌活与桂枝合伍,对风入络头痛、身痛之寒痹证,效果卓著。

  他对麻黄的应用尤多,凡有肺经见证者多用之。他认为,麻黄之作用在于开肺气之闭郁,故喘咳之属实者,佐杏仁以化痰,虽无表证,均可用之;反之,表实无汗而有喘咳者,却并不采用麻黄,因麻黄之发汗解表,需赖桂枝之补血和营,若徒恃麻黄发汗解表则无益也。以小青龙汤为例,外感风寒、内挟水气者固必用,虽无表证而见喘咳者亦常用,随症加减,尤为灵活。如无汗表实者,用生姜,去芍药;表虚有汗者,用水炙麻黄;但喘咳、不发热者用蜜炙麻黄,并去桂枝、芍药;表解,但咳不喘者并去麻黄、桂枝。治咳喘时,用五味子,取其五味俱备,非只酸收纳气而已;新咳暴咳,喜用干姜散寒,不宜见咳治咳;久咳不止,则重用五味子;若咳不畅快者,乃邪恋肺经,五味子则在禁用之例;痰多,加白芥子;顽痰喘咳,历久不化者,加竹沥、白附。

  小圃先生在临证之暇常谆谆教诲我们:药不论寒温,关键在于审辨证情,正确掌握辨证论治的精神实质。桂、麻、附子等,虽性温力猛,易于化燥助火,亡阴竭液,但使用确当,能收奇效;不然,即桑、菊、荆、防亦足贲事。关键在于用之得当与否。世无明知温热偏胜而妄施温药者。若确系风寒表证,因其壮热而不敢及时投以辛温发散,反以轻清宣透或苦寒抑热,则难免贻误病情。殊不知,发热者乃正邪相争之反映,邪气盛,正气尚旺,则发热愈壮,如能及时应用麻桂,使寒邪得以外撤,不使病邪由表及里,由阳伤阴,祛其邪亦即扶其正也。徐老的教导,使对我们过去畏麻、桂等辛温药如蛇蝎的疑窦豁然如释。

  二、用附子的指征

  先生常对我们说:“小儿科医生,一定要具备几个基本功:一是看得准,二是听得清,三是问得明,四是摸(切)得细,缺一不可。那种认为诊治小儿疾病以望为主、脉无可诊的说法,是把四诊割裂了。单凭脉诊,固然不足以全面识病,但亦须同样重视。”他还风趣地说:“做小儿科医生,要有眼观四处、耳听八方的本领,这只是做到了一半,还有更重要的,是要有‘幼吾幼,以及人之幼’的一颗赤子之心。”徐老的教导语重心长,实为后学之楷范。

  先生对望诊确有独特之处。对婴儿呼吸道疾病,凡属啼哭无涕而鼻翼煽动者,为肺气闭郁,应首先开宣肺气;同时注意口唇、舌苔之润燥,并结合其他各项症候,以辨别其寒热之真假,然后决定治疗决策。例如肺闭证,咳声不扬,呼吸气促,面呈觥白,舌苔淡黄质润,脉细数少力,四肢欠温者,有汗用炙麻黄,无汗生麻黄与桂枝同用,并加紫菀、款冬、天浆壳佐利肺气,附子、龙骨、牡蛎、磁石温阳潜阳,防其阳气之暴脱。使用这一开闭救逆之法则,确实收到良好的效果。我经常运用此法,治疗先后天不足的重症肺炎,特别在某些病例中出现心力衰竭或早期心衰的患儿,尤感满意。用药后若能听咳声爽利、啼哭时有泪流出者,表示肺气已宣,病情可望由重转轻、转危为安。

  过去在徐老处实习时,冬春季节见麻疹合并肺炎者最多,求诊者皆为后期危重患儿,很多病儿持续发热,常兼有气喘痰鸣、喘息抬肩,并有舌苔黄腻或灰黑、舌质淡红有刺、口唇干燥皲裂、饮水则呛咳作恶等一系列毒热炽盛之化火证候,清热解毒、保津护阴,固在所必须,但徐老只要诊得脉来细软,扪得舌苔尚有潮润,四肢末欠温者,则以清温并用、祛邪扶正之法为治,用药如黄连(“连能生水”)、石膏、鲜生地、大黄、天竺黄、乌附块、龙骨、牡蛎、磁石等。徐老认为,麻疹为阳毒,化火最速,清热解毒、养阴护津固属温毒证的治疗常法,而热乃火化,炼液成痰,阻于气道,导致肺闭,关键在于“火”之作祟,故虽肺闭,必佐大黄通达腑气、导火下行。此时,如用一般宣肺定喘等法已非所宜;盖肺与大肠相表里,泻利大肠,乃“上病下取”之意,所谓“扬汤止沸”不及“釜底抽薪”。乌附块性温而不燥,龙、牡、磁石扶正潜阳(龙骨,张锡纯用于化痰)。证虽属实热,而舌唇尚润、脉呈细软、肢末欠温,按小儿病理特点,易虚易实,最易出现厥脱。夫阴之所生,必赖阳气之旋运,故少佐温阳者,取阴生阳长之意。方虽复杂,但主次分明,配伍灵活,对麻疹肺炎毒重正气将溃的重症病例,颇能见功。我在以后临证中,对某些麻疹肺炎兼金黄色葡萄球菌感染者,常用此法加重大黄用量,取得比较满意的效果。这说明,徐老使用温清并用之法确是胸有成竹的,符合《素问·生气通天论篇》“阳气者,若天与日,失其所,则折寿而不彰”“得阳则生”之经旨。

  先生应用附子的指征是:精神萎靡,面色白,四肢末端不温,脉息细而软弱,或大便见溏泻,小便清等,只需抓住一二证,即可放手应用。特别出现小便清长者,常重用附子;如小便少者,改用肉桂。他指出:“阳气者,人身之大宝也,无阳则阴无以生。”在临证时,如阳虚证端倪初露,即须及时注意;若必待气阳虚衰,阴证毕具而后用之,往往贻噬脐莫及悔矣!

  盖阴与阳,虽属两个不同的属性,然互有联系,互为制约。阴平则阳秘,偏胜则病,所谓“亢则害,承乃制,制则生化”“君火之下,阴精承之”“阳不独立,必得阴而后成;阴不自专,必得阳而后行”。此水火阴阳制约生化规律。故潜其阳,必育其阴。潜阳育阴之法,虽非先生独创,但运用自如,足证先生治法灵活,无固执一法的偏见。儿科领域中很多疾病,由于邪热消烁真阴,水火阴阳制化失常,从而导致肾水的亏损,鸱张了心火的亢盛。诸如出现阴虚阳越的临床症候,若片面育阴,亦难奏效。所谓“孤阳不生,独阴不长”“热淫于内,治以咸寒,佐以苦甘”(升降失调)。张介宾说:“有形之火不可纵,无形之火不可残”(有形指邪热,无形指阳气)。先生以黄连阿胶汤、定风珠立方,佐以温下潜阳之品,化裁出入,泻其有余,补其不足,真可谓临机应变,深得要旨。(江育仁总结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