仲景所撰《伤寒杂病论》共 16 卷。《伤寒论》10 卷,全文 398 条。陈慎吾老师说:“伤寒一条一法,共计 398 法。”《金匮要略》6 卷 25 篇,“原文”亦 398 款。宋孝志说:“《伤寒杂病论》合 786 条款,250 多个经方,155 多味药,加上炮制法、剂量法、配伍法、制剂法、煎药法、服药法、加减法,法之多,可数之上千。”
我在临床用经方 50 多年,经方 250 多方,都是一方治多病,又是多病用一方,若再加减,法则多得难以统计。但归纳起来不外:法内有法,法外有法,法无定法,不拘古法,唯变所适,我心为法。
一、法则
法内有法:以乌梅丸为例。乌梅丸治蚘厥、下利,刘有余说:“凡阳衰于下,火盛于上,气逆于中,诸证皆随证施用。”刘老用乌梅丸治杂病、肢厥、吐逆、消渴、腹泻等。
古方“疮疡三两三”,治多种皮肤病,辨气色极为重要。凡气虚正气难以托毒外出,皮肤苍白脱屑,当以生黄芪 30-40 g,当归 30 g,金银花 20 g,生甘草 9 g;若皮肤色红肿热痛,以金银花 30-40 g,当归 20 g,生黄芪 30 g,生甘草 9 g;若皮肤色发紫,气血瘀滞严重,当归 30-40 g,金银花 20 g,生黄芪 30 g,生甘草 9 g;若中气虚,则用炙黄芪 30 g,炙甘草 20 g,金银花 20 g,当归 30 g。一方三法:益气解毒活血。需辨证择君,以提高疗效。若阳疮转阴疽,元参代黄芪即可。
法外有法:防己地黄汤治“病如狂状妄行,独语不休,无寒热”之狂病、不寐、脏躁、抑郁症……又治外科皮肤溃烂、湿疹等。麻黄连翘赤小豆汤治瘀热,在肺为肺炎,在肝为肝炎,在胆为胆囊炎,在肾为肾炎,在皮肤为疮疡。麻黄连翘赤小豆加当归治皮肤瘙痒症,妙不可言。
法无定法:仲景亦论及:“此为坏病……观其脉证,知犯何逆,随证治之”;“病痰饮者,当发其汗,大青龙主之,小青龙亦主之”“凡病,若发汗,若吐,若下,若亡血,亡津液,阴阳自和者,必自愈”。
不拘古法:仲景说:“病皆与方相应者,乃服之。”不管经方还是时方,只要病与方相应,就可服之。经方为源,时方为流,后世诸多医家不拘古法,创新方上千上万。
仲景“勤求古训,博采众方”“撰用《素问》《九卷》《八十一难》”等,承前启后,著成《伤寒杂病论》,发展了《素问》《难经》医理学说,用毕生精力和心血写成了这部千古不朽的巨著,创立了伤寒六经辨证、杂病脏腑辨证,使夏殷商周一脉相承的祖国医学进入辨证论治时代,铸成庞大的经方群体。该书用药 166 味,经方 254 方,也为后世开拓“八法”(汗、吐、下、温、清、和、补、消)打下了基础。仲景“勤求古训”,是勤求“医经者,原人血经(络)、骨髓、阴阳、表里,以起百病之本,死生之分,而用度箴石汤火所施,调和百药齐和之所宜;至齐之得,犹磁石取铁,以物相使……”。即勤求的是“医经七家、二百一十卷”之精华。仲景“博采众方”,不是采像两汉“五十二病方”那样不成体系之方药,而是博采“经方十一家、一千二百七十四卷”之精英。“勤求”医经七家是“承前”之举,“博采”经方十一家之撷英,所著《伤寒杂病论》是“启后”之作。他为东汉以后中华民族的强盛繁衍做出了不可估量的伟大贡献。
二、临床创新
“唯变所适”:借用《系辞》一句话,一切事物都在变动,不拘泥一定的形式。中医辨证,理法方药需善于在病情变化中“唯变所适”,永不会“山重水复疑无路”,还能创造出“我心为法”的新路来。中医辨证论治的灵魂就是出自“唯变所适”。
我心为法:我治 1 例病患因手指被挤伤,住院后继发“食入即吐”,半年来,滴水未下,粒米未进,每日全靠输液度日。“食入即吐”难坏东北三省名老中医,一个个束手无策。病人因咽不下,后转入到北京几个大医院,因药无法服下,病人感到末日不远,来东直门医院试诊。我接诊,见其为“食入即吐”,开了大黄甘草汤。为了打破药汁不能咽下的难关,我令病人把每煎药用舌舐干,时间不限,舐干为止。按医嘱,药大部分咽下,3 副药共 2 角 7 分钱,呕吐止,饮食如故,痊愈回锦州。我以“唯变所适”创出“我心为法”,用舌“舐药法”最适“食入即吐”之病。
又治一例指衄,病人十指甲床出血,垂手则血从甲床溢出,双手抬过双肩则指衄止。我诊断为阴虚指衄,用我 1965 年自创的镇衄汤:生地 30 g,桑皮 30 g,茅根 30 g,党参 10 g。服 14 剂后指衄止。病人自觉手脚怕凉,我误认为阳虚,改用桂枝甘草汤,1 剂未尽,指衄复作。我又改用镇衄汤 14 副,病人复诊时站在烧开水锅炉旁取暖,我又误断为营卫失调,动用桂枝汤:桂枝 9 g,白芍 9 g,生姜 9 g,甘草 6 g,大枣 9 枚。1 煎服下,指衄再作。自己反思,重用滋阴药,用之太过,不是阴盛阳衰,而是阳气受阻,故温阳欠妥。仲景治阳气受阻,在少阳用四逆散,在少阴则是温通并用,如茯苓四逆散,茯苓通阳为君药,附子、干姜温阳为辅。叶天士在《温热论》说:“通阳不在温,而在利小便”。叶氏为我们揭开仲景温阳、通阳并用之秘。故以“我心为法”,滋阴利尿,镇衄汤加茯苓 30 g,泽泻 30 g,7 副药指衄止,手脚温,痊愈回榆次。
“我心为法”是化千法于瞬之火花,又是一个大夫悟性高低的试金石。古人说:“医之所病,病道少”“名医名仕方法多”。
中医的治疗大法,蒲辅周说:“汗而勿伤,下而勿损,温而勿燥,寒而勿凝,消而勿伐,补而勿滞,和而勿泛,吐而勿缓”,我给补了一个大法“滋而勿过”,改八法为九大法。
仲景《伤寒论》六经辨证,源出于《素问》,但高于《素问》,自成体系,实可谓“青出于蓝而胜于蓝”。他把祖国医药学推向了一个新阶段,并为后世医学的蓬勃发展奠定了基础。
仲景所著之《伤寒论》《金匮要略》,著技绝高,下笔如神,字字重千金。他对于众所周知者,每多从略;对于人所忽略者,则不厌其详,可谓详于特殊略于一般也。名著之中每条经文,有出其方,也有反辨其证不出方者,令人循证以识方;不推究病源者,则令人由方以求病,总留给人以思维的广阔天地,令人百读不厌,令人知病知源。若遇“山重水复”之际,读读有关章节,每能指点“柳暗花明”。
仲景之书,词简意深,必几十年如一日刻苦攻读,手不离卷,知行结合,才能由宏观之界进入微观之域,才能直入仲景之殿堂,领略《伤寒论》之大概。医书汗牛充栋,唯一部《伤寒杂病论》,每每使人常读常新。
有同学问我,如何看待《伤寒论》和《金匮要略》、六经和杂病之关系?我认为,伤寒和杂病是一个辨证论治的统一体,有先后始终之分,但有时又不分。伤寒中有杂病,杂病中有伤寒;伤寒是杂病之起始,杂病是伤寒的归宿;《伤寒论》114 方,无一方不能治杂病,《金匮要略》140 方,无一方不能治伤寒;六经辨证治杂病和用《金匮要略》脏腑辨证治杂病,乃殊途同归。所以,陈修园说:“《伤寒论》乃百病之六经”,是肺腑之言。
仲景被后世尊为“医圣”,但我们从序言中看出,他很谦虚,提出所著之书,“虽未能尽愈诸病,庶可以见病知源。”后世医家无不推崇仲景之学。从汉晋而下,凡在医药上有重大成就的医学家,无不精通仲景之学。恽铁樵说:“《伤寒论》《金匮要略》发展了《内经》之理论,能横断众流,直入轩岐之堂奥,是后世临床治疗的规矩准绳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