明代著名的外科学家
陈氏认为,“痈疽,脑项疔毒大疱,形势虽出于外,而受病之源实在内也”“凡发痈疽者,未有不先伤五脏而后发之”“五脏不和,则六腑不通,九窍癃闭,九窍癃闭则留结为痈”,说明痈疽虽然发生在皮肤或肌肉的某一局部,其根源则在内部之五脏不和、气血郁结。因此,内治法在治疗外科疾病的过程中亦具有很重要的作用,应注意调和脏腑、流通气血。所以,他在“痈疽虽属于外科,用药即同内伤”的前提下,阐发了消、托、补内治三法。
一、论消、托、补三法
消、托、补三法,早在明以前医籍中,如宋代《太平圣惠方》《外科精要》等书中已有记载,但都不及陈氏所论之精辟。兹据其有关三法之阐述列表于下:
治法 | 症状 | 处方 | |
---|---|---|---|
消 | 行瘀活血 | 痈疽、发背、疔疮及一切疮症未成脓者; | 神授卫生汤 |
解表 | 肿疡初起,身热无汗,恶寒头痛,脉浮紧者; | 荆防败毒散 | |
攻里泄热 | 肿疡初起,内热、口干、烦躁、便秘喜冷、脉实者; | 内疏黄连汤 | |
表里双解 | 肿疡,表里双兼者。 | 防风通圣散 | |
托 | 托里透脓 | 痈疽,诸毒,内脓已成,不穿破者; | 透脓散 |
托里排脓 | 诸疮日久,不高肿,不作脓,不腐溃者; | 神功内托散或排脓内托散 | |
托里消中 | 痈疽,脾胃虚弱,咳嗽,痰气不清,饮食少思; | 托里清中汤 | |
托里和中 | 痈疽,中气虚弱,肿不消,溃不敛者; | 托里和中汤 | |
托里温中 | 痈疽,阳弱阴寒,脉虚身冷,或心下痞,腹痛便溏; | 托里温中汤 | |
托里建中 | 痈疽,元气素虚,或因寒冷伤脾损胃,不思食,呕泄; | 托里建中汤 | |
托里定痛 | 痈疡,溃后仍痛不可忍者。 | 托里定痛汤 | |
补 | 补中益气 | 脾虚下陷,饮食少思,溏泄; | 补中益气汤加山药、五味子 |
益气摄血 | 痈疽,发背,大脓后,气血大虚者; | 参术膏 | |
固本养荣 | 溃疡,发热恶寒,肢倦体瘦,短气,疮不敛; | 人参养营汤 | |
助阳和血 | 元气素虚,神疲或脓出多,六脉虚弱,足冷身寒,便溏; | 保元大成汤 | |
醒脾益胃 | 脓出后,脾胃虚弱,或过食生冷,胸膈不舒,面目四肢浮肿,小便不利者; | 醒脾益胃汤 | |
健脾养胃 | 脾胃虚弱,精神疲乏,饮食无味,呕泄。 | 八仙膏 |
消:含消散、消除邪毒之意,适宜于痈疡初起,邪毒盛而正气未虚者。陈氏所介绍之消法,主要有行瘀活血、解表、攻里泄热、表里双解等 4 种。如痈疽、发背等一切疮症,凡未成脓者,陈氏均主张投以“神授卫生汤”。方中以红花、归尾、乳香行瘀活血,以白芷、穿山甲、皂刺、沉香、银花等解毒消肿止痛。又如肿疡初起,若有风寒表证者,投以“荆防败毒散”;兼里证实热者,投以“内疏黄连汤”;表里双解,投以“防风通圣散”。以上 4 种,攻里泄热法是临床较为常用的 1 种。其主治方“内消黄连汤”,方中以黄芩、薄荷、桔梗泄上焦之热,大黄、槟榔攻热于下,黄连、甘草解毒于中,当归、白芍调血,木香行气,共收攻里泄热解毒之功。对于痈疽早期,热毒壅盛者确有较好的疗效。
托:含托毒外出、透脓外达之意。陈氏指出:“盖托里则气血壮而脾胃盛,使脓秽自排,毒气自解,死肉自溃,新肉自生,饮食自进,疮口自敛。”故托法用于痈疽中期,毒盛、正未伤,而脓成未溃,或脓出不畅,或正虚邪盛而不能托毒外达者。陈氏所介绍的托法,主要有托里透脓、托里排脓、托里清中、托里和中、托里温中、托里建中、托里定痛等 7 种。如痈疽诸毒,内脓已成,不穿破者,用“透脓散”。方以黄芪补气扶正,托脓外达,佐以当归、穿山甲、皂角刺,消肿托脓,共取托毒外达之效。又如诸疮日久,不高肿,不作脓,不腐溃者,用神功内托散。本方以四君子汤加黄芪补气扶正,当归、川芎、白芍调血,陈皮、木香、穿山甲托毒消肿止痛,附子、炮姜温阳散寒,共收托毒排脓之功。其余这几种托法的治疗方药,是根据中期,由于脾胃虚弱而产生的不同症候表现,以四君子汤加味化裁而成。
补:陈氏根据《内经》“虚者补之,损者益之”的治则,针对痈疽后期所出现的虚损证候,制定了补中益气、益气摄血、固本养营、助阳活血、醒脾益胃、健脾养胃等六种补法。如痈疽溃脓后,脾虚下陷,食少,溏泻,投以补中益气汤加怀山药、五味子等。方以补中益气汤举陷升阳,怀山药、五味子健脾收敛止泻。又如痈疽、发背、大脓后,气血不虚,则投以“参术膏”。“参术膏”,是陈氏为疮疡后期气血不虚的病人而制备的膏剂。以人参、白术、熟地熬膏而成,便于病人服用,亦可依病情轻重而酌量加减。其他数种,都是根据后期出现阳虚、气血虚、脾失健运、升降失司的具体症状而制定的相应的治疗方药。
如前表所列,陈氏于三法中善用托法和补法。为什么他特别重视托法和补法呢?这跟他治疗疮疡的指导思想(重视脾胃)有密切关系。他说:“盖脾胃盛者,则多食而易饥,其人多肥,气血亦壮;脾胃弱者,则少食而难化,其人多痰,气血亦衰。所以命赖以活,病赖以安,况外科尤关紧要”“盖疮全赖脾土,调理必要端详”。治之应“先必固脾胃”“脾胃败伤,患者岂得有生”。脾胃为升降之枢纽,气血生化之源,脾胃盛则气血盛,脾胃衰则气血衰,而气血的盛衰则直接影响痈疽的发展与预后。如治脓疡时,若无正气冲托,则疮顶不能高肿、焮痛;溃脓时无阴血滋润,则疮根不能收束,疮色不能红活,疮口难敛。所以,治疗疮疡,不重视脾胃则失治。这就是陈氏善用托法和补法的立论依据。故补益脾胃的法则贯穿于托法和补法之中。
陈氏治疗疮疡重脾胃,重托补,反对朱丹溪的“凡疮未破,毒攻脏腑,一耗热药断不可用”的说法,反对无原则的使用寒凉攻伐药品以损害脏气。他指出:“凡疮疡,初发自然高起者,此疮原属阳证,而内脏原无深毒,亦且毒发于表,便言托里以速其脓,忌用内消攻伐之药以伤脾气,脓反难成,多致不能溃敛”。又指出:“疮本发于阳者,为痈、为热、为实、为痛。此原属阳证易治,多因患者不觉,以为小恙,不求早治,反又外感风寒,内伤生冷,或又被医者失于补、托,而又以凉药敷围,图其内消之,以合病家之意,多致气血冰凝,脾胃伤败,使疮毒不得外发,必致内攻。”告诫世人,不论内治、外治都不可疏忽大意。
二、治疗疮疡病案
1.脓肿(时毒)
一男子,先发寒热,次日头面俱肿,又二日,口噤汤水不入,诊之脉洪数而有力,此表里俱实也。又咽喉妨碍,汤药难下,先用针刺咽间,去恶血钟许,牙关稍开,以防风通圣散一剂徐徐服之,便去三四次,去恶血,以金黄散敷之。次日肿势稍退,又以普济消毒饮二剂,面肿渐消,惟耳下坚肿不退,此必作脓。又以托里消毒散数服,候脓熟而针之,次以十全大补汤去肉桂加陈皮,十余剂而敛。
按:本病初起,见恶寒发热、头面俱肿、脉洪数而有力等表里俱实之证,故投防风通圣散,以解表通里,继而投以普济消毒饮以祛除邪毒。服后,面肿渐消,但两耳下仍坚肿不退,有作脓之势,故投托里消毒散,以托毒外出,促脓早成。待脓熟后,则配合针法将脓液引出。脓尽之后,气血大亏,续以十全大补汤去肉桂加陈皮,以培补气血,使疮口早日收敛。陈氏于本案中,依据病者早、中、后期出现的不同症状,十分纯熟地运用了消、托、补三法。
2.发背
一乡官,年逾七旬余,发疮右背,已经八日,外视之疮虽微肿,色淡不红,势若龟形,根漫不耸,此老年气血衰弱之故也。诊其脉,微数而有力,此根本尚有蒂也,虽老可治。随用排脓内托散加皂刺,以溃脓托里为要。服至十三日后,疮渐高肿,色亦渐赤,但不能溃脓,此食少脾弱、未能培养之故也。又服十全大补汤数服,脓始渐出,不快利。随用铍针取开寸许,捺通脓管,脓果随出。患者形色枯槁,更用人参养营汤倍加参、芪,腐肉将脱者取之,新肉欲生者培之;但老年气血衰,不能速效,又加服参术膏,早晚二次,新肉方生,饮食顿倍。调理七十余日而安。(《外科正宗·卷一》)
按:此证,初因年老气衰微,虽经八天,不能腐溃化脓外达,所以肿形散漫不耸,色淡不红。经用托法,虽已化脓溃破,但脓出不畅,须配合针法开通脓管,引毒外排。又,患者食少脾弱,形色枯槁,脾胃虚弱不能滋生气血,故以调补脾胃而收功。本案体现了陈氏“外科尤以调理脾胃为要”的治疗原则。
三、总结
1.通过上述介绍可以看出,陈氏在继承前人经验的基础上,结合他自己多年的临床实践体会,在完善外科治疗方面做出了比较突出的成就。他所论述的三法,实际上体现了祖国医学治疗法则中扶正与祛邪的辩证关系。因为疮疡的发展演变,自始至终反映了邪正消长和盛衰的过程。消法的作用实际上是祛邪,扶法是扶正与祛邪二者兼而有之,补法则以扶正为主。
2.疮疡、疔毒在现代医学中属炎症之例。在治疗时,对症运用消炎解毒之剂固然必要,但切忌过用。笔者曾见一医生治一头疖患儿,因妄投大剂银花、蒲公英等解毒消炎之药而导致脾胃衰败,疖肿更甚,缠绵不愈,后次第服小剂透脓散、参术膏而奏效。由此可见,陈氏对三法之论述及其治疗疮疡重视调理脾胃的学术思想,在今天外科临床实践中仍有较强的指导意义。至于陈氏在三法中所介绍和创制的方药,诸如消法的内疏黄连汤、托法中的神功内托散以及补法中的八仙膏等,直至现在仍是行之有效,广为临床所采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