古方以其组方缜密、药简力专而著称,在临床应用上有着法度谨严、效如桴鼓的美誉,这是因为古方方药组成与病机指证紧密扣合,方与证达到了高度对应,且药力集中,直击巢穴,注重解决主要矛盾,因而后世医家尝谓古方可以起大证,也实为经验之谈。今撷选我既往以古方治愈病案 3 例,以与诸君共飨。
1.延年半夏汤治愈肝囊肿
辛某,女,50 岁,长里村。身体健壮,平素无疾,不意于 2002 年 11 月某日恣食油腻肉食后自觉左上腹不舒微痛,至夜半疼痛加重,恶心呕吐,吐后痛势稍缓,无发热。某卫生所诊为急性胰腺炎,遂急转入市内某省级医院,经 B 超及化验等检查后,排除胰腺炎,以腹痛待查,住入医院观察室,经抗炎、止痛、输液等对症治疗后疼痛略缓,又经多方检查,请专家会诊,被确诊为肝囊肿,谓无甚好治疗方法,仍对症治疗,病人家属协商后,要求出院,遂请中医诊治。
病人抵家后,其亲属来邀我诊视。患者神情合作,面色苦楚,侧卧屈膝得以痛缓。按诊腹部,痛在上腹左侧胁下,痛处拒按,有时痛引背心,时剧时缓,痛剧则欲呕吐,吐后疼痛稍轻。问及患者食欲尚可,只是虑及疼痛、呕吐而不敢多进饮食。诊脉弦细而紧,舌苔薄白略厚、舌质淡白。思及此病,以疼痛程度及时缓时剧、呕吐之表现,有似厥阴蛔厥之证,但其病位不在心下正中,而痛偏左侧胁下,痛势时剧时缓亦非如厥阴蛔厥的“须臾复止”,况且蛔厥病舌质当红而不应淡白,可知非厥阴蛔厥之证;又以病在胸胁上腹,欲吐脉弦,舌上白苔,兼以病情虚实兼挟,有似少阳病肝木横恣之证,然此证情偏于虚寒,呕吐剧烈,似又不宜柴芩等苦寒方药主治范畴。沉思再三,想到延年半夏汤“主腹内左胁痃癖,硬急气满不能食,胸背痛者”,方药组成即为小柴胡汤变方,既有镇肝和胃、虚实兼顾的作用,且无苦寒败胃之忧,遂处以延年半夏汤方。
【处方】半夏、生姜各 15 克,鳖甲、前胡各 12 克,吴茱萸、党参、槟榔、枳实、桔梗各 10 克。2 剂,水煎温服。
两天后,患者复来请诊,高兴地说:上药 1 剂服后即不再吐,痛立见轻,药服完后再也没有痛过。脉舌同前,左上腹再按不痛,重按稍有不舒,又与前方加入生牡蛎 15 克,醋柴胡 10 克。5 剂。
三诊:患者腹痛消失,上腹重按已无不适之感,饮食如常,舌淡苔薄,脉弦细。处以:生牡蛎、白芍、党参各 15 克,半夏、鳖甲、槟榔、生姜、前胡各 12 克,枳壳、桔梗、吴茱萸、柴胡各 10 克,炙甘草 6 克,10 剂。
药服完后,患者仍去原医院复查,肝囊肿消失。此病例观察至今,已 10 余年,患者健康如常。
2.人参败毒散治愈湿毒蒙心(早期肝昏迷)
朱某,男,38 岁,工程师。10 余年前因患急性胃肠炎腹泻剧烈,引发急性肝硬化,经住院治疗月余后暂至康复,出院后已能胜任日常工作,后因劳累过度加之调养失当不时复发,病情忽轻忽重,近日来不慎感冒着凉,即觉周身四肢酸痛,腹部胀满,巩膜、皮肤黄染,遂住入某传染病医院。经用谷氨酸、六和激素等治疗六七日,其他症状略减,但出现精神困顿、神志不清、反应迟钝、闭目即胡言乱语,家属见病无望,要求出院,回家请中医治疗。
诊见:患者体胖虚浮,神志不清,时语无伦次,经家属呼唤始醒,问语稍可合作,谓头昏头痛,周身酸痛。观患者面色黯黄不华,目光暗淡,目睛巩膜及周身皮肤黄染明显,腹胀膨隆,腿足浮肿,脉弦长有力,舌淡尖红、边有瘀点、苔白而厚腻。询得患者尚能少量饮食,小便频数。综合病机,证属正虚湿毒瘀滞,蒙阻清窍。处以人参败毒散扶正匡邪,疏通经络,内利湿毒。并加生鳖甲、生牡蛎以软坚散结,护肝潜阳滋阴;菖蒲、郁金祛痰开窍,化瘀清心。
【处方】生鳖甲 20 克,茯苓 18 克,高丽参、生牡蛎各 15 克,前胡、川芎、郁金各 12 克,生甘草、醋柴胡、羌活、独活、枳壳、桔梗、生姜、菖蒲各 10 克,薄荷 6 克。3 剂。
复诊:神情较前大为清晰,神态舒展,头身疼痛已除,黄疸、腿足肿胀消退,腹胀亦轻,脉象缓和略弦,再处前方 3 剂。服药后腹胀基本消失,神清气爽,饮食如常,病暂告愈。
3.小半夏加茯苓、旋覆代赭汤治愈重证眩晕
李某,男,40 岁。眩晕,加重伴呕吐。患者 1 周前骑摩托车外出,交通事故致车翻,人被摔出数米,幸只腿部表皮略受轻伤,经外科包扎处理,除略觉头痛、头晕外,行走活动自如。遂自行驾车回家,即觉头痛眩晕加重,时重时缓,渐至眩晕不能下床,感觉卧床周围房屋旋转,呕吐、吐出食物或清水,被迫闭目平卧,在卧床上翻转身体也要缓慢,稍有不慎,即引发剧烈的眩晕呕吐,严重时几至没有休止。
患者形体丰隆,面色黯淡,神情萎靡,体温 36.6℃,血压 11/7KPa,颈软,眩晕剧烈时眼球震颤,兼见心下痞满,舌淡润苔白,脉弦沉滑。先用爱茂尔、巴比妥、高渗糖等不能控制,即按外力震伤、升降逆乱、痰浊内生、上犯清窍论治。因证以剧烈呕吐为急,先处以小半夏加茯苓汤以治其标。
【处方】半夏 20 克,生姜 30 克,茯苓 15 克。2 剂,嘱于 1 日内分作 4 次服完,明日再诊。
二诊:呕吐已止,眩晕减轻,神情亦较前大为改善,再治以降逆化痰、调和中焦,治标以顾本。
【处方】党参、益母草各 30 克,茯苓、生姜各 20 克,代赭石、半夏、川芎各 15 克,天麻、僵蚕各 12 克,旋覆花 10 克(布包入煎),甘草 6 克,大枣 4 个。3 剂。
上药服完后病人自行来诊,神气清爽谈笑自如,谓:服完 2 剂即不眩晕,现已能干不少家务云云,诊脉和缓有力,嘱其清心静养,未再处药而愈。
本病虽由外伤引起,但临床见证不在血而在痰,是痰瘀而非血瘀,痰湿郁阻中焦,致中焦气机逆乱,痰浊上犯清窍,急以小半夏加茯苓汤降逆和胃以利隔间痰水,再以旋覆代赭汤降浊升清,消痰补中以治标顾本,加僵蚕、川芎、天麻以祛风化痰止眩,结合有外伤史,加入琥珀、益母草入血祛邪、利水镇惊,故其病可愈。
——此文曾发表于《陕西中医》杂志 2010 年第 2 期第 230 页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