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章 药方分布的研究
远田先生首先向读者介绍了《伤寒论》、《金匮要略》、《康治本伤寒论》各书的版本、出版日期和出版厂家。这些对我们并不重要,不同的书,所编条文的号码尽管不同,但在条文号码前后,总是可以找到这一条文的。接着远田先生便介绍了各书药方的数量:
《伤寒论》的药方共一百一十三首。
《金匮要略》的药方共二百七十七首。
《康治本伤寒论》的药方共五十首。这五十首在《伤寒论》中全有,在《金匮要略》中只有一半,即二十五首。
《金匮要略》中有四十三方与《伤寒论》重复。两书共有三百四十七首。
因为《康治本伤寒论》的药方,全部包括于《伤寒论》中,如果说它是由《伤寒论》抄来的,许多人就有这样的想法。反之,如果认为《康治本伤寒论》在前,《伤寒论》是后来发展而增多药方的,也有道理,但无证据。因此,仅仅对比《康治本伤寒论》与《伤寒论》,想得出结论是不可能的。于是,决定用第三者《金匮要略》的对应关系作为尺度,来进行分析。
以《伤寒论》与《金匮要略》对比,定为第一阶段。我们知道,《伤寒论》中有桂枝二越婢一汤,为了组成此方,必须有桂枝汤和越婢汤,《伤寒论》中有桂枝汤,而无越婢汤,但《金匮要略》中却有越婢汤。这就是说,著述编篡《伤寒论》的人员,早已知道《金匮要略》中有越婢汤。同样,《伤寒论》中还有桂枝人参汤,为了组成此方,必须有人参汤。在《伤寒论》中没有,而在《金匮要略》中却有人参汤。在《伤寒论》中与人参汤药味相同的(人参、甘草、干姜、白术)却称为理中丸。这是作为丸药而使用的,与条文的指示也完全不同。可见《伤寒论》的著述编篡人员,是早已知道《金匮要略》的。从这些事实上推断,在《伤寒论》的著述编篡时,则《金匮要略》早已存在。换言之,《金匮要略》比《伤寒论》的时代要古老些。
但是,在这种情况下,还可能有另外的想法,即《金匮要略》和《伤寒论》是同一时代,同一人物写成的。因为此人已经过《金匮要略》的构思,才这样写《伤寒论》的,不一定先知道《金匮要略》的存在。不过,如果承认这一点,就会发现许多不合理的事情。如真是这样,与《金匮要略》中的人参汤相对应,《伤寒论》中的理中丸,也应命名为人参丸;与《伤寒论》中的理中丸相对应,《金匮要略》中的人参汤,也应命名为理中汤。再从时代的命名法上考虑,表示药效的“理中”二字,更能说明《伤寒论》的时代,比《金匮要略》晚。又如同样的药味组成,引用了不同的条文。在《伤寒论》中叫作桂枝附子去桂枝加术汤,在《金匮要略》中却称为白术附子汤,名称各异。由此看来,如果是同一时代、同一人物的著作,这种现像是不可能发生的。这便有力地证明了不是同一时代、同一人物的著作。作为《金匮要略》与《伤寒论》对比的第一阶段结论是:《金匮要略》比《伤寒论》存在的时代在前,这就是二者的奥秘。
将《康治本伤寒论》与《金匮要略》对比,定为第二阶段。在《金匮要略》中有:麻黄加术汤、白虎加桂枝汤、黄芩加半夏生姜汤、桂枝去芍药加皂荚汤,但组成这些药方的基础,如麻黄汤、白虎汤、黄芩汤、桂枝去芍药汤,在《金匮要略》中却都没有,而在《康治本伤寒论》中有。当著述编纂的人员,著述《金匮要略》时,而《康治本伤寒论》早已存在。换言之,《康治本伤寒论》比《金匮要略》在时代上更古老些。
但是,这时还可能有不同的想法:其一是,早已知道的不是《康治本伤寒论》,而是《伤寒论》,因为《康治本伤寒论》的药方全包含在《伤寒论》中,但在前述第一阶段的研究中,已作出结论,《伤寒论》的成立,在《金匮要略》之后,这样以来,便否定了这种想法。另一种想法是:《康治本伤寒论》与《金匮要略》是同一时代、同一人物的著作,因为头脑中已经过《康治本伤寒论》的构成,所以才这样写《金匮要略》的,《康治本伤寒论》不一定先存在。不过这种想法,也有一些不合理之处,而是要被否定的。
《金匮要略》中有栝蒌桂枝汤,这个药方是在桂枝汤中加入栝蒌组成。如果《康治本伤寒论》和《金匮要略》是同一时代、同一人物的著作,《康治本伤寒论》中早已有命名为桂枝加葛根汤、桂枝加附子汤、也应有桂枝加栝蒌汤才对。而此处为栝蒌桂枝汤,这就有点奇怪了,这就有力地证明了不是同一时代、同一人物的著作。《康治本伤寒论》和《金匮要略》在文体上也不相同,《康治本伤寒论》是古代文体的堆砌,《金匮要略》略》是更新文体的堆砌。这一点也说明不是同一时代、同一人物的著作。由以上事实说明,完全否定了上述两种想法。作为第二阶段的结论是:《康治本伤寒论》比《金匮要略》的时代更古老些。
如果将第一和第二两个阶段的研究结论作整理,在时代上就会得出《康治本伤寒论》比《金匮要略》早、《金匮要略》又比《伤寒论》早的结论。
维光按:远田先生简短数笔,结束了多少年都没有结论的关于《康治本伤寒论》的争论,证明了在成书时代的排列顺序上为:《康治本伤寒论》、《金匮要略》、《伤寒论》,这是中医学史上的一件大事。由此可知,《伤寒论》与《金匮要略》,并不是东汉末年张仲景所著。宋代成无已所著《注解伤寒论》,在明代赵开美的版本中尚称“汉·长沙(太)守,张仲景·述”而不称著,惟有近代人一概称著,而不称述。大概仲景曾将《伤寒论》与《金匮要略》合而为一,到西晋王叔和又一分为二的。故后人多误为仲景所著,也是有的。最早,能将上千百年治病所积累的经验,编辑成书,是不容易的。《康治本伤寒论》不一定是最早的原始型本,而在当前出现在我们面前的,则属于最早的一种。远田先生妙在引入《金匮要略》作比较,看来简单,实非容易,如引入那些支离破碎的差异,如不会进行分析,也是枉然。所以中医界的先知先觉者,远田先生当之无愧。远田先生并未为发现如此重要事件,而搁笔停写。
又按:根据陆渊雷先生的《金匮要略今释》中的自序,对《金匮要略》书名的考察甚详。今简述其要,宋代翰林学士王洙,在馆阁蠹简中发现了《金匮玉函要略方》三卷,上卷论伤寒,中卷论杂病,下卷为药方。当时,林亿发现,上卷论伤寒部分,与当时发现的《伤寒论》相比,简略得不成样子,故弃之不用。中卷杂病的简略,亦当如上卷情况,但无杂病部分的书籍可作对照,才不得已采用中卷的杂病部分,将下卷的药方,分于各条文之后。林亿等仍以此书简略无补为憾,随将唐代之《备急千金要方》、《千金翼方》、《外台秘要》等书中的近似方、或标有仲景《伤寒(杂病)论方》者,都附于有关篇章之后,此即现在之《金匮要略》。
远田先生认为:由前面可以得出《康治本伤寒论》比《伤寒论》的时代更为古老的结论。这完全否定了《康治本伤寒论》是从《伤寒论》摘录的论点。从某种意义上讲,《康治本伤寒》在本质上完整地提示了以后的《伤寒论》对疾病的独特看法和治疗方法。只是《康治本伤寒论》的药方稍微少了些。因此,以后时代的优秀医学家,一方面参考着《金匮要略》在《康治本伤寒论》的思想基础上,采用了《金匮要略》中的熟悉药方,这种证据是存在的。
例如,小青龙汤,在《康治本伤寒论》中没有,而在《伤寒论》中却有。当然,在《金匮要略》中不但有小青龙汤,而且还有小青龙加石膏汤。可以看出,这是以后时代的人们,把熟悉的小青龙汤吸收到《伤寒论》中来的。类似这种情况,也可以解释白头翁汤,这也是《康治本伤寒论》中没有,而《伤寒论》中却有。当然,《金匮要略》中不但有白头翁汤,而且还有白头翁加甘草阿胶汤。可以认为,这是后人只将其中的白头翁汤采人,用以增加药方的数量。
不论在《金匮要略》中的“呕吐哕下利病脉症第十七”,还是在《伤寒论》中的“辨厥阴脉症并治第十二”,都出现了完全相同的条文,即“热利
下重者,白头翁汤主之。”这条出现在关于下利的许多条文之中。这样以来,会使人感到,因为不能逐渐熟悉《康治本伤寒论》对疾病的独特见解,而对《金匮要略》的感情变得浓厚了,即《伤寒论》与《康治本伤寒论》相比,失去了相当多的《康治本伤寒论》的本质东西。倒不如说,具有了一些《金匮要略》的性质,也许这是由于《康治本伤寒论》对疾病独特见解难度太高的缘故吧!
通过《康治本伤寒论》中药方合成的药方也在《伤寒论》中出现了。如桂枝二麻黄一汤,桂枝麻黄各半汤就是。不用说在《康治本伤寒论》的时代,就是在《金匮要略》的时代,也没有对《康治本伤寒论》中的药方进行组合过。在《金匮要略》的时代以前,药方的组成是加减的方式。在《金匮要略》中有一特例,一见便认为是合方的形式,那就是桂枝去芍药加麻黄附子细辛汤;但不是合方。在《康治本伤寒论》的时代,虽有桂枝去芍药汤,而麻黄附子细辛汤,是在《伤寒论》的时代才出现的,在《金匮要略》的时代,尚不存在此方,那时也不会合方。以下的想法,是可以成立的。对《康治本伤寒论》中的桂枝去芍药汤加麻黄和附子和细辛,使用后获得经验,就在著述《金匮要略》时,把桂枝去芍药加麻黄附子细辛汤收录了进去,以后在《伤寒论》的成立时代,方使麻黄附子细辛汤独立起来。
其他各种各样的情况,在《康治本伤寒论》→《金匮要略》→《伤寒论》这样时代变迁的过程中,逐渐被发现出来。
维光按:《伤寒论》计有一百一十三方,从《康治本伤寒论》抄入五十首药方之外,又按《康治本伤寒论》对疾病的看法和独特见解的指示,除了从《金匮要略》抄录下小青龙汤、白头翁汤、桂枝去芍药加蜀漆龙骨牡蛎汤、小承气汤、五苓散、桂枝附子汤、甘草附子汤、麻子仁丸、桂枝加桂汤。又将《康治本伤寒论》的药方经过加减法而组成新的药方,其他则是属于不能用加减法组成的药方等均被抄入在内。远田先生以《金匮要略》中的特例,即桂枝去芍药加麻黄附子细辛汤并非合方,正像远田先生所叙述的那样,而是偶然的机会,使之成立的。配药治病,时有偶然,是可以理解的。不像指挥军旅之师,魔之使东,则东行,魔之使西,则西行,无一不在指挥之中。如果被这种偶然现象所蒙蔽,则难以写出如此巧妙的文章来的。